【昕雪】远方的信号(4-5)
四
军训集合解散后的一个下午，刘雨昕喝着奶茶和室友们一起去学校广场上的“社团招新”的棚子边凑热闹。
手脚修长，面容清秀的她被坐在街舞社招新棚子里哈欠连天转着笔的学长一眼相中，就这么被拉去填报名表交了二十块入社费，正式成为一名社团小萌新。
少年时期上过兴趣班再加上肯吃苦钻研，刘雨昕名声渐响，成了校园晚会舞台的常驻。舞社里的人都知道她谈了个女朋友，于是又得师兄师姐推荐进了几个还算靠谱的演艺兼职群，时不时能接到些婚庆、开业开盘的场子。
集体表演同台，得的酬金少一些，偶尔能抢到单人表演的单子，相对拿钱当然更多。
这次小型婚宴的舞蹈环节就她一个上台，发单人要求刘雨昕需要表演半个小时左右。她跳上公交往婚宴酒店赶，到了目的地径直走到调音台和师傅交流试音，再去更衣室换装。
舞台上方的彩带轻纱垂下来，被亮闪闪的彩灯映着还有几分好看。刘雨昕换好演艺班子的头儿要求的喜庆演出服，在后台安静候场。
没一会儿，新娘提着婚纱裙上了舞台，拉着新郎摆造型拍照。几分钟后，司仪掀开台边的幕布对刘雨昕说：
“你是今天跳舞的吧？最后十分钟你再进场哈。新娘子非得拍照，咱也不能把她拉下去，所以等会儿我这边弄完你再上台。”
刘雨昕点点头：“好的哥，没问题。”
她心里松了口气——表演时间缩短，对她来说再好不过。下午上完课有精力的话，再看能不能抢到晚上去酒吧驻唱的单。
新婚行礼仪式完毕。宴席开始，就是她上台的时间。
刘雨昕在台上滑动起在舞室对着镜子练习了无数遍的舞步，她应付这种场面已经是轻车熟路了。
此时宾客们觥筹交错吃得正欢就图个场子闹腾，没时间抬头看她的表演。
饭快吃到尾声时，刘雨昕也表演完了。
她微喘着气，鞠躬谢幕下台换衣服，然后去拿放在台下的书包。
司仪指着一个空位招呼她：
“快来这儿吃点吧！”
桌上的菜肴已被吃了个七七八八。刘雨昕快速扒几口饭菜，和司仪打招呼：
“谢谢哥，我先走了，要赶下午的课。”
她抓上书包就往公交站跑，上车给孔雪儿发短讯：
“宝宝，今天我接到个还不错的单，”刘雨昕又加上一个笑脸表情包，“下次我们见面去吃点好的。”
“老婆呜呜！辛苦啦老婆~”孔雪儿撒着娇。
“宝宝，我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她用手指摸了摸聊天背景上孔雪儿肉嘟嘟的脸。
司机一个急刹车，挤在一起的乘客们差点来个趔趄。刘雨昕站在公交上，手紧紧攥着拉环，将手机放进前胸的书包里。
她感到困意袭来，就这么站着打起了瞌睡。
刘雨昕在冬天赶到孔雪儿宿舍的时候，孔雪儿正顶着一张失了血色病恹恹的脸去抱她，额头发着烧。
她赶忙带着孔雪儿去校医院打了退烧针吊完几瓶水，扶她回宿舍。
孔雪儿觉得浑身软乎乎没气力，回到宿舍就一点一点挪上床。
刘雨昕泡好一杯医生开的冲剂，叮嘱道：”宝宝，等它凉一点儿我再拿给你喝。”
“嗯。”从被窝里发出个闷闷的声音。
过一会儿，小病号从被子里探出脑袋：“老婆~我明天考高数，你要救我。”
床下正在背单词的刘雨昕抬头问：“啥时候考？”
“明天上午。我觉得，只能打个二三十分。”
“不能耽误，你赶紧下来。”
孔雪儿嘟着嘴下床，搬出桌边小板凳裹上小毛毯，乖乖听刘老师讲课。
刘雨昕翻开教材从第一章开始讲。
每讲完一段，她就问一句：“听懂了吗？”
对方通常是摇头：“没懂。”
于是刘雨昕又重新开始给她细细地讲。然后带她做课后习题，再自己编几个题给她解，一直到整本书讲完。孔雪儿拿出的新演算本也被写写画画一大半。
“啊终于结束了！谢谢刘老师！谢谢老婆！”孔雪儿“啵”了一口刘雨昕。
两个人都心花怒放。
晚上她俩在学校旁边的小店吃晚饭，外面淅淅沥沥地正下小雨。
“你觉得我讲的咋样？都搞懂了吗？”刘雨昕老师搓搓手满脸期待。
孔雪儿在啃一只香喷喷的烤猪蹄，可能是被猪油黏了嘴，含含糊糊地回道：
“嗯...老实说，我就把前两章搞懂了。”
正端起一碗豆花在喝的刘老师，差点被呛：
“一共十二章，你...才弄懂两章？”
“嗯。”她眨了眨无辜狗狗眼，眼神实在让人难以生出除了怜爱的其他情绪。
刘雨昕捂住即将溢血的胸口：
“非常好。回去你再吃一次感冒药，吃完我们晚上找个没人的自习室...”
“老婆，去没人的自习室干嘛呀？”双眼放光的孔雪儿打断老师的话，将兴趣点集中在“晚上”、“没人”、“自习室”——不是吧这么刺激？
”把你不会的地方重新讲一遍...你的小猪脑袋到底在想啥？”刘雨昕抬手捏了下孔雪儿的鼻头，然后搅了搅碗里的豆花，眼神坚定：
“务必要把你教会。”
“刘老师，你真好~”孔雪儿每次撒娇都是屡试不爽，对刘雨昕来说也是十分受用。
谢天谢地，孔雪儿的高数成绩踩着及格线惊险通过。
“老婆，今天这顿饭你就不要和我争了。学生请老师吃饭应该的！必须我请！”
刚过了高数考试，乐不可支的孔雪儿正是牛皮吹得震天响的时候。她坐在粉面小餐馆的条凳上大手一挥，叫店家上碗大份的辣拌土豆粉，加一盘卤猪头肉再来两只煎蛋。
“谢谢宝宝，实在太客气了。这怎么好意思呢？”刘雨昕心里美滋滋，话里也是半推半就的意思。
“刘老师！今天你必须好意思，师恩难忘啊大恩难忘。”孔雪儿发表着豪情壮言，双手捏紧两杯奶茶，整个人正在极速膨胀。
“可以，今晚再教你点别的。”刘雨昕似笑非笑。
“教我啥？教我啥？”孔雪儿一脸好奇。
“跟之前一样，教你反攻。”
孔雪儿瞬间焉巴了，额头开始冒出一层薄薄细汗。谁知道她究竟想到了什么？究竟她俩发生了什么呢？
只有餐馆外头，正在天上犯瞌睡的月亮知道。它扯了片灰云挡住身子，说它没听见。
五
春草萌动的节气，她们趁着共同的假期再次见面。
有风吹拂的蒙蒙阴天里，满广场在跑的孩子们拿着风筝在嬉笑玩耍。
刘雨昕见孔雪儿聚精会神地看他们玩风筝以致于挪不动腿，就也买了一只彩色风筝。她用手指戳了戳孔雪儿的脸：
“宝宝，我们也来放风筝吧。”
“好耶！”
刘雨昕让孔雪儿擎着风筝先别动，自己握住线锤边走边放线。
见风起大了一些，她赶忙喊一声：“放！”
孔雪儿将风筝向上抛起，刘雨昕迅速地一边跑一边放线，风筝呈“S”形扶摇而上进入天空。
在两人默契的配合下，一次性试飞成功。
刘雨昕继续往前助跑，边跑边招呼孔雪儿：
“宝宝你跟着我，我先再跑一段。待会儿你接替我往前跑，记得边跑边放线。”
“好！”
之后，孔雪儿接上刘雨昕递过来的线锤，开始往前跑。
“宝宝不要着急！线放慢一点！”
“好的老婆！”
两个人将风筝线从两米，三米，一直放到五米，六米，放到线锤上只剩一两根线圈缠在上头。
在两人又一次的默契配合下，风筝成功飞上高阔天空，最终变成了一个细小的彩色圆点，靠近云朵微微飘摇。
孩子们都围住她俩叽叽喳喳：“姐姐姐姐，也教我们放风筝吧！”
刘雨昕和孔雪儿两个人成就感十足。
孔雪儿立刻开始了她的经典膨胀式自夸：
“我俩不愧是颜艺双馨的情侣档，玩风筝都玩得这么有水平！”
刘雨昕微微翘起嘴角：
“确实还不错。”
最终这只高高飞扬的风筝，因为两个人肚子饿了而被缓缓降下。
在刘雨昕发送第二十二次“想你”的时候，孔雪儿在蝉声躁动的夏天到了老婆上学的S城。
她背着小挎包，穿着小花裙子小凉鞋去见心上人。
烈日灼灼，香樟树冠投下的斑驳影子与这所理工类学校里满地跑的男生们一起，偷瞄着这位美丽可爱的小人儿，然后对正在图书馆门口迎接小女友的刘雨昕投去艳羡的目光。
“宝宝，你先在图书馆看看书等我一会儿”，刘雨昕摸出一张门禁卡递给孔雪儿：
“你刷这卡进去。我先参加考试，考完发信息给你再出来哦。”
“好的老婆~加油好好考！”孔雪儿笑得甜甜的。
刘雨昕读书的大学门口对面就是一片路边摊集合点，馋猫们的美食圣地。
热卤、炒酸奶，麻辣烫、烤冷面、鸡翅包饭、寿司、臭豆腐等等各色小吃萦萦缠绕的香气在这一片区分外诱人。小三轮后座铺好的蛇皮袋上面堆满各类时令水果，老板开着大喇叭招揽生意：“不甜不要钱！”
刺啦啦的火舌舔着油锅的锅底，透出微微桔红色的黑煤块烧得正旺，噼啪作响。滋滋的煎烤声、咕噜噜的沸水声、叫卖声和馋猫们的交谈声混在一起，十分热闹。
孔雪儿提着刚买的一袋卤鸭脖，走到一个摊位前左顾右盼。
她头一次见路边摊有人卖炒酸奶。平时她就爱吃水果拌酸奶，感觉冻成块儿的一定很爽口。
刘雨昕招呼老板：
“要个炒酸奶。”
“好嘞马上！要什么口味？”老板麻利地打包好前一位食客的吃食，拆开两盒酸奶迅速倒进面前的容器里，用铲子铺成薄薄一层。
“要抹茶味的，加火龙果，还要...加巧克力酱！”孔雪儿飞快扫了遍挂在推车上的菜单，语调像只扑腾小鸟。
“好嘞，稍等~”
“老婆~”孔雪儿看着容器中加了水果碎块的粘稠酸奶渐渐凝固成块状，拉着刘雨昕的胳膊左右晃：
“我们学校门口没有卖这个的，要不我以后也去那摆摊，肯定挣钱！”
刘雨昕笑了笑：
“好，以后我做酸奶，你管账。”
“城——管——来——啦！”
不知谁喊了一声，只见街道上由南向北三两排成长串的小摊儿，不论是小餐车，柴油三轮还是小型皮卡，不管是正在收钱找零还是拿着铲子勺子叉子在加工酱饼烤串小鸡腿，小贩们全都齐刷刷丢下手上的活儿——
跑！拔腿就跑，推车就跑，开车就跑！
小钱不要不打紧，吃饭家伙不能丢！
“阿姨！我的炒酸奶还没收钱呐！”孔雪儿试图喊住那个逃得最快的小推车。
“待会儿过来！”声音越飘越远。
刚刚还热闹非凡的路道，瞬间灰扑扑一片真干净，留下几个散落在地的塑料袋子，和包括刘雨昕孔雪儿在内几名错愕的食客。印着“城管”字样的巡游车几秒后才慢悠悠驶来。
她俩见一时半会儿小贩们还赶不回来，于是手牵手跑到路边小楼里最顶层的游戏厅兑了几枚游戏币，在粉色的美颜摄影棚里头拍大头照。
刘雨昕冲印了两份，小心地用透明封口袋装好，再给孔雪儿的口袋放一份。她俩在游戏厅散了一圈步，然后走去街头等那还没拿钱的炒酸奶阿姨。
过了十多分钟，终于等到阿姨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赶回来了。
刘雨昕又带孔雪儿去广场上转悠。
几辆闪着彩灯的玩偶小车正在满场穿行兜圈跑着，跳广场舞的阿姨们占领了大半个广场，她们跟动次打次的鼓点一样活力十足。
卖小玩具的商贩往空中抛着飞天小鼠，吸引行人目光。扛着五颜六色气球的大叔正在广场上来回走动，等待着有人来牵一支走。
搭着小蹦床、旋转木马和充气城堡的地方是人群聚集处，家长们在外头边刷手机边等，孩子们在里头嘻嘻哈哈地疯玩追跑。
广场一侧有几名少年正开着小音箱练习舞步。刘雨昕望望他们，牵紧孔雪儿的手说道：
“宝宝，我进了学校的舞社。下次你来看我演出吧，我让人给你留VIP位。”
“老婆！你真棒！”
孔雪儿看到她的眼睛亮晶晶的。
这座工业城市的夜空已许久未见星光，而孔雪儿觉得此刻的刘雨昕，她的双眼是整座城最亮的星星。
孔雪儿认真地允诺：
“我一定来，给你做最佳应援。”
约会的日子里时间总是走得特别快。孔雪儿在这已经待了快一周，得赶回去上课。
刘雨昕去车站送孔雪儿上车，然后乘公交回寝，正好看到室友喻言打算背包出门。
喻言拍了拍刘雨昕的肩膀：
“万人迷，又有人来给你送情书咯，”她朝刘雨昕的桌面努努嘴：
“放那儿了啊。哥几个可一直兢兢业业地给你当免费邮差、智能点到机，不请顿饭可说不过去吧？”
刘雨昕无奈地笑笑：
“下次一定。不过最近社团拉了个辣条赞助，整箱整箱的辣条堆在舞室没处放，你要不要来点儿？”
喻言“嘁”了一声，吹着口哨出了宿舍门。
刘雨昕刚进校时，整个人透着干净到近乎朴素的气质。
一头短发倒也利落清爽，不过她既不爱护肤又不花心思打扮，开学半个多月的军训，大太阳下头居然不擦防晒霜，鼻头晒得像外婆家里养的黄毛小狗，满脸都是被烤到熟过头的斑驳粗糙。
宿舍一群姑娘们围在一起七嘴八舌地分享美容急救心得的时候，刘雨昕想到下次和孔雪儿见面得像个人样，遂向室友虞书欣要了张护肤清单，自己琢磨着买了一套东西认真搽上才略有好转。
孔雪儿的衣品还不错，开学没多久后曾给刘雨昕在网上淘了件衣服寄去。刘雨昕在宿舍拆包裹时，喻言凑过去瞧，她还抱着衣服不肯撒手。
“老刘，你那嘴都快咧到耳根子后边儿去了，”喻言一把抖开衣服，忍不住发表盛赞：
“品味可以啊！我求你以后就照这风格买，好吗！”
刘雨昕倒也认真接下：
“可以，买了以后见雪儿的时候穿。”
赵小棠贴好面膜插嘴：
“吃了迷魂药喽。没救喽。”
愈发出众的刘雨昕继续在街舞社崭露头角。又因她热心而可靠，被男孩女孩们一口一个“刘老师”前前后后地喊。
她是一棵成长在原野上，风姿挺拔的云杉，不断吸引着想来落脚的嘈杂鸟雀。
即使社团的人都知道她有个漂亮女友，但也有人知道她女朋友没在学校，在外头读书。
刘雨昕的桌上仍然会堆满各类零食饮料和大量信封。她整理好零食，分发到几位室友的桌面。
信呢，通常都写满崇拜敬仰之情，溢出小女生的花花心思。她随手拾起一封来看又摇摇头放下，和剩下的一起整理好放在书架旁。
有个街舞社的小姑娘背着沉甸甸的书包去宿舍找刘雨昕，包里放了一瓶低度数的小坛子酒，她敲响了刘雨昕的宿舍门。
刘雨昕开门一看：“学妹？”
“学姐好，你一个人在宿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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